第2章 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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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2
季岳接過陳思慕手裏的購物袋，餐桌上電磁鍋裏的熱水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，水蒸氣飄到暖黃色的燈暈裏，光線因此變得模糊，這樣的場景總是會讓陳思慕覺得安心。
“手怎麽這麽冷？”
季岳握了一下陳思慕的手，對方的體溫滲透進他的皮膚裏，陳思慕自然地抽回了手。對於這樣的肢體接觸，陳思慕可能一輩子也沒辦法適應。
“可能是傍晚天氣轉涼了。我先去洗個手，袋子裏的菜都是處理好的，洗一洗就可以下鍋了。”
“你去吧，我來洗菜。”
塑料袋子窸窸窣窣地響，季岳翻了一會，對著衛生間的方向大喊：“陳思慕！你怎麽買了清湯鍋底啊！我不是和你說了要牛油的嗎！”
“你最近都沒有按時吃飯。”
季岳認命的把湯底下鍋，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陳思慕大概率是不會讓他吃辣的，可到了真正面對清湯鍋的時候，季岳還是心不甘情不願。
這頓火鍋吃的沈默，實際上這幾天他們都過的很沈默。季岳只在第一天晚上喝了吐、吐了喝，抱著陳思慕崩潰大哭，問他為什麽喬安不愛自己，為什麽自己對她那麽好她還要出軌去愛別人。
那次失控之後，季岳就再也沒喝到那麽醉過。他總是醉了就睡，醒了再喝，平時和陳思慕無話不談，到了這種時候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季岳覺得做什麽都很累，吃飯很累，洗漱很累，解釋很累，連傾訴都很累，他只想躲在這間房子裏，屏蔽周遭的一切，短暫的與世隔絕。陳思慕有問過他需不需要自己搬出去一段時間，給他留一個單獨的空間，季岳拒絕了。
他不想要與人交流，但是他很需要陪伴。季岳需要陳思慕的陪伴，就像他之前的許多次失戀一樣。
“我覺得你還是聯系一下喬安比較好。”
季岳透過氤氳的霧氣看了他一眼，低頭繼續吃了起來。
“她今天好像去你公司了。”陳思慕停頓了一下，“程熙告訴我的。”
“操！”
果不其然，季岳撂了筷子。
“程熙知道了？”
“應該是。但她也不是什麽玩笑都會開的。”
“她？大學時候說咱倆同性戀，在旁邊起哄讓咱倆親嘴的不是都她麽？她開起玩笑來可沒輕沒重。怎麽就讓她知道了啊！”
“這種事瞞也瞞不住，她早晚都會知道的。”
“陳思慕，我可真是夠丟人的。”
“不丟人。”陳思慕給季岳夾了一塊肉，“愛這東西本來就是流動的，兩情相悅才難得。你們兩個相愛了三年，已經很了不起了。”
“為什麽只有我的愛不流動呢。”為什麽每一次，他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呢。
陳思慕無法回答這個問題，因為他的愛已經原地踏步了七年。
“還要再吃一點嗎？煮點菠菜？”陳思慕逃避的問。
“不吃了。”
不喝酒的時候，時間就會變得很慢，慢到足夠將所有情緒發酵成疼痛。
喬安和那個男人滾做一團的畫面在季岳的腦海裏不停重放，他甚至會自虐的放大每一個細節。喬安花掉的口紅，男人鎖骨的紋身，兩人交疊的身體。
季岳當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憤怒，而是難過。他是那麽愛喬安，愛到願意把她納入自己的生命，願意為她扛下生活裏的所有雞零狗碎，讓她去做歲月不敗的美人。
季岳原本想著再賺兩年錢，結婚的事先不著急，但喬安比他大了三歲。雖然她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，但季岳看得出她對婚紗鉆戒的向往，他怕喬安沒有安全感，所以東拼西湊的借錢買房結婚。錢可以慢慢賺慢慢還，可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不能等。
季岳沒有想到，原來喬安的向往，只是對婚紗鉆戒的向往，而不是對婚姻的向往。或許那些流言說的都是對的，喬安從不愛某一個人，她只愛新鮮。
陳思慕關了火，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，季岳見狀也站起身來幫忙。
“我來就好了，我買了點水果，你去把水果洗了吧。”
“行。”
廚房裏，季岳一邊吃著洗好的小番茄一邊看陳思慕洗碗。
陳思慕是他認識的人中最接近完美的一個。學業、運動、人際關系、家務，幾乎所有事情他都能完成得很好，除了那件事。
陳思慕也是他所有朋友中最義氣最貼心的一個，大學時他幫過自己的次數數不勝數，畢業之後兩個人繼續合租，陳思慕簡直像媽媽一樣的照顧他，這種油汙很重的碗，陳思慕碰都沒讓他碰過。
如果有人和他談戀愛，陳思慕該是一個多模範的男友。
只可惜，陳思慕陽痿。
每每想到這裏季岳都由衷的難過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也算是天妒英才了。
“發什麽呆？”
“沒什麽，瞎想。”季岳餵了一個小番茄到陳思慕的嘴邊，陳思慕楞了一下，張嘴接了過來。
番茄在陳思慕的口腔裏頂起一個小包，臉頰鼓出一個弧度，季岳想到蠟筆小新的側臉。
“程熙說要來看你的，我說周五再聚，叫上宋洛陽。我在家裏炒幾個菜，簡單吃點。”
“行啊，反正橫豎我是躲不過她這頓奚落了。”
“她不會奚落你的。”
“你可把她想的太好了。”
季岳聽話的沒有喝酒，陳思慕問他要不要一起下去散散步，季岳拒絕了，他嫌冷。
陳思慕下去遛彎，屋子裏又剩他一個人，火鍋味還沒散去，季岳打開窗戶通了通風。他思前想後還是給喬安發了一條信息，讓她別去公司找人，等到了時候他會主動和她聯系。一條信息發過去，季岳緊接著又發了一條——
也別去打擾陳思慕。
陳思慕最近好像新開了一個新項目，自己這麽一個累贅就夠了，季岳不希望給他添更多麻煩。
喬安很快就回了短信——
“季岳，咱們這麽久沒聯系，你好不容易主動和我說話，居然是因為陳思慕。我不會再去你公司了，等你聯系。別讓我等太久。”
季岳覺得喬安不可理喻，自己和別人睡了，還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。
他和陳思慕合租了七年，做了七年的朋友，季岳早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半個家人了，現在的喬安真的沒有什麽立場去吃陳思慕的醋。
天氣不算暖和，但小區裏遛彎的人也不少。嘴裏的番茄味還在，酸澀的味道像是某種生物的觸手，緊緊的攀附在他的口腔裏，好像下一秒那東西就要從胃裏鉆上來，從他的嘴巴裏爬出去。
陳思慕有點想吐。
他不喜歡吃番茄，季岳總是忘記。
吉川市的春天不算美，雖然綠化做的還算不錯，但多陰天多雨水，沒過幾個晴朗春日就到了夏天，對於陳思慕這個喜愛春天的花草愛好者來說，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城市。但他還是在這個城市住了八年，從本科到博士，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，他大概會在這裏定居。
雖然小時候也想象過自己長大以後會住在哪座城市，但現在看來總歸是不太現實，他的社會資源都在吉川市，從頭再來太辛苦了。陳思慕也不覺得有多遺憾，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，每一步都順理成章，走出來的路卻總事與願違。
陳思慕回去的時候季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，不知道睡著沒有。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幾盆花，這幾天忙得都沒顧上打理它們。
土是濕的，陳思慕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泥土出神。
會忘記他不喜歡吃番茄，卻不會忘記提前燒好火鍋用水，不會忘記幫他給花澆水。
陳思慕懷疑這世上所有的暗戀者共用一套感覺系統，暗戀對象帶給他們的傷心是加倍的，帶給他們的開心是加倍之後再加倍的。暗戀程熙的宋洛陽是這樣，暗戀喬安的季岳是這樣，暗戀季岳的他也是這樣。
陳思慕覺得自己就像是手裏這盆幹渴幾天之後終於被澆水的小海堂，又可以打起精神，拳拳生長。
周五那天他們沒吃成炒菜，原因是大廚被老馮抓走加班。季岳他們幾個都吃到一半了，陳思慕才騎著一輛叮叮當當的自行車趕來。
“哪來這麽一輛破車。”季岳喝得有點醉，整張臉紅得像上了色。
“老馮的，你們選的地兒離我學校近，我就借了他的自行車。”
“呸！可真不是個東西，以為借你開開破桑塔納，騎騎破自行車，就能掩蓋他剝削你的本質了嗎！”
“這麽點就醉了？季岳你這幾天也沒把酒量練出來嘛。”程熙繼續給季岳的杯子裏添酒，季岳歪著腦袋，指著杯子說：“給我斟滿！給我斟滿！”
季岳原來是體育生，後來膝蓋傷了轉成美術生，高考文化課考了個考研的分數。這人喝醉了有個特別有趣的跡象——愛拽點沒什麽儲備的文詞兒。
“哥，你不攔著岳哥一點？”宋洛陽在旁邊給程熙剝小龍蝦，去了蝦線的蝦肉一個個剝好了放進塑料小盤裏，陳思慕想夾一個，宋洛陽用胳膊擋住了，把盤子小心翼翼的推到了程熙面前。陳思慕搖了搖頭，平時白疼這個表弟了。
“不用攔他，兩天沒喝了。我沒來的時候你程姐和季岳吵起來了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程熙也沒提喬安的事？”
“沒提。”
“那程熙說什麽了？”
“就說讓岳哥別上火，要想生活過得去，頭上必須頂點綠。”
“......行吧。”
季岳喝蒙了，拉著程熙的手開始背出師表。
“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，今天下三分，益州疲弊，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。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，東臨碣石。皆若空游無所依，日光下澈，影布石上。俯仰之間，已為陳跡。噫籲嚱！女之耽兮，尤可脫也，士之耽兮，不可脫也。”
季岳背的聲淚俱下，程熙憋笑憋得肚子疼。宋洛陽滿臉不樂意的去拆季岳握著程熙的手，季岳握得緊，宋洛陽拆不開，只好求助的看向陳思慕。
陳思慕吃了程熙盤子裏的一個小龍蝦，起身坐到季岳的旁邊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喝果汁嗎？給你買了番茄味的。”
“喝喝喝。”季岳松開了手，接過陳思慕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果汁一飲而盡。季岳喝多了就想喝點果汁，如果是番茄味道的那是最好。
程熙甩了甩自己的手，白嫩的手被季岳握得一圈紅印子，宋洛陽想牽過來看一看，被程熙打開了。
“笑死我了，他這丟人樣就得給他錄下來，以後在他婚禮上循環播放。”
宋洛陽在桌下用腿碰了碰程熙的膝蓋，程熙也自覺失言，尷尬的閉上了嘴。
季岳瘋夠了就枕在陳思慕的肩膀上閉目養神，程熙的話他還聽得見，只是沒力氣回。
程熙說的沒錯，他就是丟人。
他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那種人，以前的幾段戀情也說得上是好聚好散，見父母、買房子、哪怕是婚禮前一天喬安悔婚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麽難過。三年不長也不算短，沒有新鮮感了想分手了也很正常，可是為什麽，為什麽喬安不能讓他們之間結束的體面一點呢。
酒後體溫升高，季岳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燙。
他回想這三年來的每一個瞬間，暗戀時候患得患失的自己、在一起時開心到大喊大叫的自己、喬安流淚時手足無措的自己、求婚時緊張的自己。
胸口的那枚吻痕還在，已經變成很淡很淡的一塊。不知道為什麽，季岳覺得那一小塊皮膚尤其燙人，像一枚槍傷，射穿這三年來愛著喬安的每一個季岳。
程熙吵著要去KTV，季岳不想去。他和喬安第一次接吻就是在KTV裏，單位同事玩游戲，拿他們兩個起哄。他們在一群人的註視下接吻，那天喬安吃了一顆薄荷糖，任何一個飯店都會免費提供的那種圓環形狀的糖果。喬安雙手勾著他的脖子，舌尖挑著圓環把糖渡到他的嘴裏。
“去嗎，季岳。”陳思慕語氣溫柔的問枕在自己肩頭的季岳。
季岳恍惚的睜開眼睛，擡眼望向陳思慕。淚水劃過他的鼻梁，輕盈的割破那片薄荷。
季岳覺得自己的嘴裏含著一塊冰涼的謊言。
“安安，我愛你。”
夜晚好像忽然安靜了，程熙和宋洛陽對視了一眼，誰也沒有去看陳思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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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手怎麽這麽冷？”
季岳握了一下陳思慕的手，對方的體溫滲透進他的皮膚裏，陳思慕自然地抽回了手。對於這樣的肢體接觸，陳思慕可能一輩子也沒辦法適應。
“可能是傍晚天氣轉涼了。我先去洗個手，袋子裏的菜都是處理好的，洗一洗就可以下鍋了。”
“你去吧，我來洗菜。”
塑料袋子窸窸窣窣地響，季岳翻了一會，對著衛生間的方向大喊：“陳思慕！你怎麽買了清湯鍋底啊！我不是和你說了要牛油的嗎！”
“你最近都沒有按時吃飯。”
季岳認命的把湯底下鍋，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陳思慕大概率是不會讓他吃辣的，可到了真正面對清湯鍋的時候，季岳還是心不甘情不願。
這頓火鍋吃的沈默，實際上這幾天他們都過的很沈默。季岳只在第一天晚上喝了吐、吐了喝，抱著陳思慕崩潰大哭，問他為什麽喬安不愛自己，為什麽自己對她那麽好她還要出軌去愛別人。
那次失控之後，季岳就再也沒喝到那麽醉過。他總是醉了就睡，醒了再喝，平時和陳思慕無話不談，到了這種時候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季岳覺得做什麽都很累，吃飯很累，洗漱很累，解釋很累，連傾訴都很累，他只想躲在這間房子裏，屏蔽周遭的一切，短暫的與世隔絕。陳思慕有問過他需不需要自己搬出去一段時間，給他留一個單獨的空間，季岳拒絕了。
他不想要與人交流，但是他很需要陪伴。季岳需要陳思慕的陪伴，就像他之前的許多次失戀一樣。
“我覺得你還是聯系一下喬安比較好。”
季岳透過氤氳的霧氣看了他一眼，低頭繼續吃了起來。
“她今天好像去你公司了。”陳思慕停頓了一下，“程熙告訴我的。”
“操！”
果不其然，季岳撂了筷子。
“程熙知道了？”
“應該是。但她也不是什麽玩笑都會開的。”
“她？大學時候說咱倆同性戀，在旁邊起哄讓咱倆親嘴的不是都她麽？她開起玩笑來可沒輕沒重。怎麽就讓她知道了啊！”
“這種事瞞也瞞不住，她早晚都會知道的。”
“陳思慕，我可真是夠丟人的。”
“不丟人。”陳思慕給季岳夾了一塊肉，“愛這東西本來就是流動的，兩情相悅才難得。你們兩個相愛了三年，已經很了不起了。”
“為什麽只有我的愛不流動呢。”為什麽每一次，他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呢。
陳思慕無法回答這個問題，因為他的愛已經原地踏步了七年。
“還要再吃一點嗎？煮點菠菜？”陳思慕逃避的問。
“不吃了。”
不喝酒的時候，時間就會變得很慢，慢到足夠將所有情緒發酵成疼痛。
喬安和那個男人滾做一團的畫面在季岳的腦海裏不停重放，他甚至會自虐的放大每一個細節。喬安花掉的口紅，男人鎖骨的紋身，兩人交疊的身體。
季岳當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憤怒，而是難過。他是那麽愛喬安，愛到願意把她納入自己的生命，願意為她扛下生活裏的所有雞零狗碎，讓她去做歲月不敗的美人。
季岳原本想著再賺兩年錢，結婚的事先不著急，但喬安比他大了三歲。雖然她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，但季岳看得出她對婚紗鉆戒的向往，他怕喬安沒有安全感，所以東拼西湊的借錢買房結婚。錢可以慢慢賺慢慢還，可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不能等。
季岳沒有想到，原來喬安的向往，只是對婚紗鉆戒的向往，而不是對婚姻的向往。或許那些流言說的都是對的，喬安從不愛某一個人，她只愛新鮮。
陳思慕關了火，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，季岳見狀也站起身來幫忙。
“我來就好了，我買了點水果，你去把水果洗了吧。”
“行。”
廚房裏，季岳一邊吃著洗好的小番茄一邊看陳思慕洗碗。
陳思慕是他認識的人中最接近完美的一個。學業、運動、人際關系、家務，幾乎所有事情他都能完成得很好，除了那件事。
陳思慕也是他所有朋友中最義氣最貼心的一個，大學時他幫過自己的次數數不勝數，畢業之後兩個人繼續合租，陳思慕簡直像媽媽一樣的照顧他，這種油汙很重的碗，陳思慕碰都沒讓他碰過。
如果有人和他談戀愛，陳思慕該是一個多模範的男友。
只可惜，陳思慕陽痿。
每每想到這裏季岳都由衷的難過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也算是天妒英才了。
“發什麽呆？”
“沒什麽，瞎想。”季岳餵了一個小番茄到陳思慕的嘴邊，陳思慕楞了一下，張嘴接了過來。
番茄在陳思慕的口腔裏頂起一個小包，臉頰鼓出一個弧度，季岳想到蠟筆小新的側臉。
“程熙說要來看你的，我說周五再聚，叫上宋洛陽。我在家裏炒幾個菜，簡單吃點。”
“行啊，反正橫豎我是躲不過她這頓奚落了。”
“她不會奚落你的。”
“你可把她想的太好了。”
季岳聽話的沒有喝酒，陳思慕問他要不要一起下去散散步，季岳拒絕了，他嫌冷。
陳思慕下去遛彎，屋子裏又剩他一個人，火鍋味還沒散去，季岳打開窗戶通了通風。他思前想後還是給喬安發了一條信息，讓她別去公司找人，等到了時候他會主動和她聯系。一條信息發過去，季岳緊接著又發了一條——
也別去打擾陳思慕。
陳思慕最近好像新開了一個新項目，自己這麽一個累贅就夠了，季岳不希望給他添更多麻煩。
喬安很快就回了短信——
“季岳，咱們這麽久沒聯系，你好不容易主動和我說話，居然是因為陳思慕。我不會再去你公司了，等你聯系。別讓我等太久。”
季岳覺得喬安不可理喻，自己和別人睡了，還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。
他和陳思慕合租了七年，做了七年的朋友，季岳早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半個家人了，現在的喬安真的沒有什麽立場去吃陳思慕的醋。
天氣不算暖和，但小區裏遛彎的人也不少。嘴裏的番茄味還在，酸澀的味道像是某種生物的觸手，緊緊的攀附在他的口腔裏，好像下一秒那東西就要從胃裏鉆上來，從他的嘴巴裏爬出去。
陳思慕有點想吐。
他不喜歡吃番茄，季岳總是忘記。
吉川市的春天不算美，雖然綠化做的還算不錯，但多陰天多雨水，沒過幾個晴朗春日就到了夏天，對於陳思慕這個喜愛春天的花草愛好者來說，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城市。但他還是在這個城市住了八年，從本科到博士，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，他大概會在這裏定居。
雖然小時候也想象過自己長大以後會住在哪座城市，但現在看來總歸是不太現實，他的社會資源都在吉川市，從頭再來太辛苦了。陳思慕也不覺得有多遺憾，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，每一步都順理成章，走出來的路卻總事與願違。
陳思慕回去的時候季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，不知道睡著沒有。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幾盆花，這幾天忙得都沒顧上打理它們。
土是濕的，陳思慕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泥土出神。
會忘記他不喜歡吃番茄，卻不會忘記提前燒好火鍋用水，不會忘記幫他給花澆水。
陳思慕懷疑這世上所有的暗戀者共用一套感覺系統，暗戀對象帶給他們的傷心是加倍的，帶給他們的開心是加倍之後再加倍的。暗戀程熙的宋洛陽是這樣，暗戀喬安的季岳是這樣，暗戀季岳的他也是這樣。
陳思慕覺得自己就像是手裏這盆幹渴幾天之後終於被澆水的小海堂，又可以打起精神，拳拳生長。
周五那天他們沒吃成炒菜，原因是大廚被老馮抓走加班。季岳他們幾個都吃到一半了，陳思慕才騎著一輛叮叮當當的自行車趕來。
“哪來這麽一輛破車。”季岳喝得有點醉，整張臉紅得像上了色。
“老馮的，你們選的地兒離我學校近，我就借了他的自行車。”
“呸！可真不是個東西，以為借你開開破桑塔納，騎騎破自行車，就能掩蓋他剝削你的本質了嗎！”
“這麽點就醉了？季岳你這幾天也沒把酒量練出來嘛。”程熙繼續給季岳的杯子裏添酒，季岳歪著腦袋，指著杯子說：“給我斟滿！給我斟滿！”
季岳原來是體育生，後來膝蓋傷了轉成美術生，高考文化課考了個考研的分數。這人喝醉了有個特別有趣的跡象——愛拽點沒什麽儲備的文詞兒。
“哥，你不攔著岳哥一點？”宋洛陽在旁邊給程熙剝小龍蝦，去了蝦線的蝦肉一個個剝好了放進塑料小盤裏，陳思慕想夾一個，宋洛陽用胳膊擋住了，把盤子小心翼翼的推到了程熙面前。陳思慕搖了搖頭，平時白疼這個表弟了。
“不用攔他，兩天沒喝了。我沒來的時候你程姐和季岳吵起來了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程熙也沒提喬安的事？”
“沒提。”
“那程熙說什麽了？”
“就說讓岳哥別上火，要想生活過得去，頭上必須頂點綠。”
“......行吧。”
季岳喝蒙了，拉著程熙的手開始背出師表。
“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，今天下三分，益州疲弊，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。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，東臨碣石。皆若空游無所依，日光下澈，影布石上。俯仰之間，已為陳跡。噫籲嚱！女之耽兮，尤可脫也，士之耽兮，不可脫也。”
季岳背的聲淚俱下，程熙憋笑憋得肚子疼。宋洛陽滿臉不樂意的去拆季岳握著程熙的手，季岳握得緊，宋洛陽拆不開，只好求助的看向陳思慕。
陳思慕吃了程熙盤子裏的一個小龍蝦，起身坐到季岳的旁邊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喝果汁嗎？給你買了番茄味的。”
“喝喝喝。”季岳松開了手，接過陳思慕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果汁一飲而盡。季岳喝多了就想喝點果汁，如果是番茄味道的那是最好。
程熙甩了甩自己的手，白嫩的手被季岳握得一圈紅印子，宋洛陽想牽過來看一看，被程熙打開了。
“笑死我了，他這丟人樣就得給他錄下來，以後在他婚禮上循環播放。”
宋洛陽在桌下用腿碰了碰程熙的膝蓋，程熙也自覺失言，尷尬的閉上了嘴。
季岳瘋夠了就枕在陳思慕的肩膀上閉目養神，程熙的話他還聽得見，只是沒力氣回。
程熙說的沒錯，他就是丟人。
他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那種人，以前的幾段戀情也說得上是好聚好散，見父母、買房子、哪怕是婚禮前一天喬安悔婚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麽難過。三年不長也不算短，沒有新鮮感了想分手了也很正常，可是為什麽，為什麽喬安不能讓他們之間結束的體面一點呢。
酒後體溫升高，季岳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燙。
他回想這三年來的每一個瞬間，暗戀時候患得患失的自己、在一起時開心到大喊大叫的自己、喬安流淚時手足無措的自己、求婚時緊張的自己。
胸口的那枚吻痕還在，已經變成很淡很淡的一塊。不知道為什麽，季岳覺得那一小塊皮膚尤其燙人，像一枚槍傷，射穿這三年來愛著喬安的每一個季岳。
程熙吵著要去KTV，季岳不想去。他和喬安第一次接吻就是在KTV裏，單位同事玩游戲，拿他們兩個起哄。他們在一群人的註視下接吻，那天喬安吃了一顆薄荷糖，任何一個飯店都會免費提供的那種圓環形狀的糖果。喬安雙手勾著他的脖子，舌尖挑著圓環把糖渡到他的嘴裏。
“去嗎，季岳。”陳思慕語氣溫柔的問枕在自己肩頭的季岳。
季岳恍惚的睜開眼睛，擡眼望向陳思慕。淚水劃過他的鼻梁，輕盈的割破那片薄荷。
季岳覺得自己的嘴裏含著一塊冰涼的謊言。
“安安，我愛你。”
夜晚好像忽然安靜了，程熙和宋洛陽對視了一眼，誰也沒有去看陳思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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